灵脉
[2003-8-3]

作者：HAS
来源：原创
点击数：3794

灵脉(十八章)
       题记：初恋无罪

一
那片甲骨  躺在殷墟的碎片里
沉默不语

也许在远古  它已经占卜到
在不远的将来
那个妙龄少女海枯石烂的誓言
最终会变成面颊上沧海桑田的鱼尾纹

所以 它始终沉默不语


二  
坐着牛车 周游列国
孔圣人以实际行动  为后人
采摘路边的野花  留下明证

那束鲜花，开放了几千年了
被人嗅了无数遍了
却依然芳香四逸

河洲之上  雎鸠关关的问询
黄皮肤的窈窕淑女
染了黄头发  是否能成为
也染了黄发的黄皮肤的君子的好逑

三
汨罗江的江水清兮
可以濯我缨
汨罗江的江水浊兮
可以濯我足

可是汨罗江的水真冷啊
每年五月端午
屈原不死的魂魄
都会颤抖着站在汨罗江畔
或游吟离骚 或昂首问天

众人皆醉我独醒
于是，我就错了吗

四  
“大风起兮云飞扬”
汉高祖这厮  突地扯着嗓子一声呐喊
司马相如  杨雄等一干人齐声迎合
“——兮；——兮”

汉赋象一副耳坠
点缀在汉朝粗犷的五官之外
被风吹的““——兮；——兮”作响

中文系的一个大学生
想自费回到汉代  
去匈奴人住的地方采风
却最终没考取到汉赋的合格证
结果 没能去成

五
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秦罗敷竟敢在市长面前耍花腔
也太大胆
“没听说那个省长部长姓罗啊”
市长回到家里后依然忐忑不安
——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花木兰用黄沙和寒风做面膜
十年征战  竟然永葆朱颜
她竟然义无反顾卸下戎装——男人的戎装
以小女子的身份
款款走进由大丈夫写就的历史云烟
——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孔雀在东南飞的路上以泪洗面   
西北有无高楼阻路  孔雀并不知道
孔雀也不知道  既然夫妻琴瑟和谐
貌美又能干  怎么婆婆就是不喜欢
情化梧桐连理  意比鸳鸯双栖
——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六
“史家之绝唱
无韵之离骚”
司马氏的功夫
独步天下

他一手捂着自己私处的耻辱
一手托起了一个叫《史记》的巨鼎
屹立千古 竟无人可以撼动

巨鼎里孕育着两个颠峰
一个叫历史的真
一个叫文学的灵

司马氏曰：
士可杀不可辱
士可辱不可自弃也

七
秀丽山水的灵韵
孕育在终南山的某个山谷里
山谷外季节轮回
山谷内四季如春

人生的真谛
隐含在采菊的悠然里
菊花虽不可充饥
那五斗米也不可乞食

草盛豆苗稀 又如何
瘦骨嶙峋的陶渊明
终究成为了
中国文学的大夫

八
云想衣裳花想容
李太白  你对杨贵妃露骨的倾慕
唐明皇并未察觉

自称臣是酒中仙
斗酒下肚诗百篇
此言非假  我辈叹服

可是你也不能恃才傲势
让皇上的近宠 高力士
为你脱靴啊

你的靴子游历过千山万水
你的脚丫子臭气冲天
高力士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于是  你被人象白鹿一样
放逐到了青崖之间
于是  你感觉到了行路的艰难

——咦吁兮危乎高哉
仕途之难  堪比蜀道
难于上青天啊  李太白

九
你的心里  负重太多
也怪不得你  如你的驴子一般
那么瘦了

你的眼前  苦难太多
也怪不得你的心  如你的茅屋一般
为秋风所破了

你为天下寒士哭与呼
你为天下太平鼓与呼

你“诗圣”的名号
恰如其分 绝非浪得
可是为什么与你同行的驴子
却始终是一只驴子呢

十
盛唐的命运竟悬于
霓裳羽衣舞飘飞的裙带之上
不能不令人沮嗟叹息

飞砂走石的边塞诗
肝胆砥砺  催人奋起
也没能创造力挽狂澜的奇迹

当骊山脚下  战马裹足不前
一束白绫挂上树梢之时
唐朝的诗心  其实已经碎了

我不懂为什么
还会有后来的杜牧
李商隐  还有白居易

十一
美人倚轩窗
梅花映画屏
幽思春可怜
残月伴晓风

宋词的上阕
是用一方秀丽的山水苏绣
精心缝制的香囊
令人迷醉 倘佯忘我

看大江一泻千里  惊涛拍岸  把酒狂歌  
梦边城吹角连寒  挑灯看剑  壮心不死

宋词的下阕
譬如崔健酒后激情的摇滚
虽狂放颠簸  却浑然不破
是一种令人心痛的美

上下阕之间的空白
隐隐约约写着：还我山河

十二
柳宗元的灵动
韩  愈的古拙
欧阳修的忘我
苏  轼的落拓
成就了唐宋四大家的巍峨

茅坤这小子  却非要说什么八大家
其实  一泓小石潭的清水
一封与人为善的书信
一壶不醉人的美酒
和一叶不惧寂寞的孤舟就已经够了

何须  喋喋不休的原道
何须  苛政猛于虎的叛道
何须  先人后己的古道
何须  敢为人先的独到

唐宋的美文
被这四人联手
一网打尽了
我这么说只是絮叨

十三
“落魄赶考  投身古庙
忽见绣鞋儿  又见柳腰儿
先以眼瞟  后以琴挑
干柴燥  烈火烧
无奈西厢墙太高
幸有人牵线搭桥
郎情妾意  得以一宵了……

如果待月西厢下的张生
是一采花大盗  或未状元及第  
崔莺莺的风流业绩  很可能
又是一个悲剧的缘起

是以一见钟情的自由恋爱
对封建卫道进行无情抨击
还是以偷情的高潮
勾引人性的勃起

王实甫深厚的语言功底
和小报记者般的流里流气
造就了西厢记
情色小说般的主题

乖巧善良的红娘
又比莺莺差在了哪里
为何 张生对她  如同对待
一张无性别的白纸

十四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马致远写完这首小令
《秋思》 天净沙
就骑着瘦马  沿着古道
迎着西风 失恋去啦

我能想象得出  当时
他是怎样  披头散发
神色黯淡  意志沉迷
只为那个女孩的一句话

第二天  一位阔少
去了  同一个地方
写下的却是——
《春思》  天净沙

青藤绿树红花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东风快马
夕阳西下 美人在等出嫁

美人和阔少  一见倾情
很快就在城里买套别墅成了家
只可惜  人们不知道
那个美人和阔少姓啥叫啥

十五
华夏五千年文学中的性
憋了很久
终于有了一副遗精之作
——《金瓶梅》

十六
那片甲骨  在殷墟
吸吮了五千年的
天之灵气
地之灵气
人之灵气
蓦然受孕于一颗流星
就变成了一块  
补天之石
——这是奇迹诞生的过程

书生意气的曹雪芹
背着《红楼梦》
从大观园的后门溜出来
想去某大学读某教授的研究生
招生办主任说
我们大学  全国著名
不要指望出一本二本文学书
就能够特招  哪怕是旁听

那块补天之石  
落在地上 呯的一声 碎了  
曹雪芹抱怨自己
我他妈不好好学习八股文
写什么老什子书呢
——这是奇迹消亡的过程


十七
个子矮了
走进一片丛林
哪棵树高 哪棵树矮
真不容易分清

幸好我只是
站在丛林边上

于是我看到了鲁迅  金庸
看到了沈从文  丁玲……
这些大树或逆风而动  
或优雅从容

于是我看到了北岛  顾城
看到了徐志摩  席慕容……
他们站在丛林边  小心翼翼
毫无野心与大树们抗礼分庭

我还看到了张贤亮的绿化树
和莫言的高梁在晒红
我还看到了张炜种的葡萄  和一串
悬挂在矛盾文学奖这一藤蔓上的风铃

我还看到了  那个叫王朔的伐木工
他漫不经心地拿着锯弓
在寻找合适的树木做豆腐梆子
他知道  并不是哪种木材
做成梆子  都敲敲有声……

幸好  我只是
站在丛林边上
要不然  怎能
把这么多树的高矮看清

十八
当我写到这里  那片甲骨  
那片游荡在殷墟碎片里
五千年沉默不语的甲骨
终于  不再沉默——

它翻了个身
我侧耳聆听
以为他要说些什么
它肯定要说些什么

它却沉默不语
始终没说什么
它也许生气了
因为我的胡说

也许它只是沉默的累了
根本无意怪我
因为  初恋是无罪的
即使我初恋的对象  叫文学




                          韩爱生
                         2003-7-26

上一篇：星星索(组诗)

下一篇：雨中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