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的内部与眸光
[2004-4-25]

作者:林涛
来源:原创
点击数:6999

  阳斌兄将30多KB的“伊妹儿”发给我,除了诗歌,没有一句话。我只好急急打开附件中那枚黄色的曲别针,一字一顿地读了起来——还是让我们通过诗歌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吧。
  读着读着,我便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高大英俊却儒雅沉静的内心。
  欧阳斌出生于重庆市的巫山县,可以肯定他的诗歌曾经受到过巫山灵山秀水的诱惑。但他与许多自己举着“三峡诗歌”大旗的地方诗人们有很多不同,其中最显著的便是他不太喜欢写有“三峡”标签的诗歌,并与我一道受到过身边不同类型的朋友们发出的警告和批评。不过警告之后批评之后,阳斌兄仍然我行我素,继续站在“三峡诗歌”的立场之外,向笔触伸向人们的精神世界,一点一点地发掘着人性深处极为稀少和宝贵的富矿。
  是的,欧阳斌已经超然于地域诗歌的限制,他的诗歌不仅属于三峡,更属于中国,属于人类:“一个母亲从在谷地/双手轻抚着腹中/不安且蠕动的胎儿/他小小的手和足尖/轻踢着母腹”。对于生命起源的关注,竟然是如此平静、朴实,却又深藏作为诗人内心的惊涛骇浪。这是与那些动辄就将诗歌写得像天书般的现代派没法比拟的。
即便是山水,在欧阳的笔下也如沉思的歌者,“黄昏。它从视野走向黑暗/它的走动和履声/踩不平一些零乱的思绪”。但平静的背后,却是“它带来的震撼和恐惧/它跨越一切又包容一切”,“似乎它就是黑暗”,“我只有远离它并且逃走”。可见这山带给人的威压是何等的强烈,那些靠写三峡标志性风水的诗人们怎么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呢?但又有谁敢说欧阳笔下的“山”没有包容三峡之“山”?
  我是在三峡地区土生土长的“三峡土著”,我太清楚被文人骚客们反复咏叹的三峡风光,给我们的祖祖辈辈带来了多少灾难性的后果——首先是为了生存要付出平原地区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代价,凡是要吃的要用的哪一样不是靠肩挑背磨,常常为了购买一挑煤或是售出一担粮不得不鸡叫出门,夜半归家,累了出门的,急了在家的。其次是阻断了祖辈们发展的目光。三峡地区,哪一个地方不是四面环山,给生息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留下“簸箕大一块天”?视野一狭,自然就会缺乏比较,缺乏比较,自然就会沾沾自喜,盲目乐观,甚至妄自尊大。第三工业社会的强力推进,不仅没能给三峡地区的人们带来丰富的物质财富,而且还因为掠夺式的开发,破坏了三峡地区丰富的自然资源,污染了生存环境。第四三峡工程引起的库区移民存在许多问题,而且这些极其严重的社会问题掩盖在“形式不是小好,而是大好”的所谓正面宣传之中,而库区人民正在付出旁观者们无法想像的牺牲。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真正有社会责任感的诗人能挥舞着手中的笔,发出“啊,多美丽”的轻薄喟叹吗?
  欧阳内心的宁静,百分之百地来自于他内心的沉重,来自人类良知对灵魂的深层拷问。“在通向子时的时光大道上/闪过一个邮差的身影/他单身一人 一车 一双脚/轻轻走动在黑暗的车轮旁/转动的圆充满/时间次序的神秘”,“在浅滩,一尾鱼的稚气轻轻摆动/它知道了对一些亲密的获得/需要用一生来换取”。这种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关照,早已脱离诗歌语言的烛照,存在于人们的心灵深处,与现代社会最普遍的人的精神世界同在。欧阳斌在《晨光》、《雏鹰》、《涂鸦》、《野物》等诗歌中,无一不是在强化着这种对人类世界的认同与鞭挞。
  当然,欧阳斌作为现代都市的淘金者,仍然免不了要受到光怪离陆的现实社会的污染与异化,有时内心也充满了浮躁,这时他写出来的诗就不会像山洵泉水般的透明和清澈,需要我们用都市挤压下的目光和不堪重负的心灵来洞察和感受。“在一双看见老虎的眼里/秋天不再宁静/九十九个缝隙/分明跑过九十九只/秋天的老虎”,“一只老虎跑过九十九个年头/九十九座山峰同时出现”。我们在老虎的逼视下,是否会感受到生存的痛苦与艰难?“我一个人 和一万个人/走在街上 却/还显空荡、冷清”,由此可见,诗人平静的背后是多么的寂寞与无奈。
  作为这些诗歌的第一读者,我不想更多地发表谬论,但我却真诚地希望有更多的朋友与作者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