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魂的罅隙中“慢慢地走”——评韩歆的诗
[2004-4-25]

作者:林涛
来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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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实说:在读到韩歆的诗歌以前,我与韩歆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现在我之所以要郑其其事地向朋友介绍他,是因为我从他的诗歌中听到了一种灵魂罅隙中尖厉的呼啸声——这种声音一直折磨着我,也感动着我,让我对人生与命运作出不同于从前的思考。
  也许有人要对我这种夸大说些什么,但我只表明自己真实的感受——我跟大家一样,不是评论家,无法也无力给每一个人的诗作下一个权威的定义。但我作为一个读者,有自己独特感受的权利。当然,你也一样,也可以在不涉及作者人格的前提下指手划脚,让作者听到另外一种声音。这也许正是这些年来诗坛所缺乏的空气!
  最先打动我的是一些朴实得不加雕琢的句子:“我就这样孤单地走着/偶尔回身将一颗沉甸甸的心跳踢下山径/默默体味着一个人拥有一座山的快乐”。我喜欢这样的句子,寻找这样的句子,因为我坚信只要完成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中国公民,读这些句子不会产生任何语言障碍!这一点看似十分可笑,但我却极其重视。我读诗歌,凡是第一遍不知所云者,绝不看第二遍——即使是公认的经典之作,我也不看,因为太高深,超出了我理解的范围,我看它干什么呢?在没有语言障碍的基础上,我还由此看到了人与山在韩歆内心的融合。这在一个各方面都十分浮躁的时代,也是极其难能可贵的。虽然我至今不知道韩歆从事什么职业,但我武断地认为韩歆会与现代商业息息相关,不如此,他是没有“慢慢地走,别回头/记住一年中有岁月的四个问候/每一次问候都使你的皮肤苍老/而脚下的路不会像香烟/抽着抽着就到了头”这种匆忙和无奈的,也是不会看到《带家具出租房屋》的。(补记:现在我从韩歆发来的简历中,知道他是做医生的,便突然明白了他的诗作为什么犀利,几乎要从人的内核解剖出一颗颗鲜血淋漓的灵魂来。本来在医生的眼里,生命不过是一种物质的构造,是一种非常微小的细胞的组合,与任何其它物质没有什么两样。但韩歆只借鉴生理学的手段,绝不轻视生命的活力与伟大,不轻视生命背后强大的精神基础,使他的诗歌透射出一个人性的锋芒和震撼读者心灵的力量,直接切中生存的要义。这大概便是作者在简历中说“有累的感觉,有被红尘淹没的感觉”的原因。)
  韩歆的诗,是外界事物对灵魂的挤压所流溢出来的浓稠的血汁,是灵魂罅隙中劲吹的山风,既是人文的,也是自然的。这种恰到好处的交织象一张网,只要落入韩歆为你设置的语言陷阱,我想你没有办法挣脱这张网的收罗。既然如此,何不让我们“慢慢地走,路上的风景要看个够/慢慢地走。亘古的河流,腐朽的骨头/都是月光的丰收”。“长笛一响,我就应随你去了/我的天空,我的蓝/长风在秋草上吹送/我的大地,我的弦/这让我无所适从,在飞翔的一刹那/我听着身后姐姐一声叫,村庄就小了……”。“黄昏陷落,亘古的城镇/毁于一场自焚的大火/心灵的废墟呈现”。就这样一路看下来,我们不仅看到了自然的慈祥与平和,还看到了灵魂的逼狭与凶险,还看到了人类社会对人性的打击和异化。如果没有超常的体验或省悟,没有沉着的思考或拷问,是表达不出来的,至少是表达不准确的。特别是“我听着身后姐姐一声叫,村庄就小了”,给读者视觉上心理上的冲击力非常强大,让我们联想起许多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片断。仅仅就这一点,是需要我认真学习的。
  目前的诗坛有两种极端的倾向:一种是将诗歌无限拨高,似乎这世界上离开了诗,人将不人了,结果大多数与诗无缘的平常人生活得很好,甚至比绝大多数诗人都生活得自然舒展;另一种是视诗歌为儿戏,无论有不有写诗的资质,都要附庸风雅,作些歪诗然后凭借权力或金钱四处散发,结果将诗践踏得如同妓女一般。两种行为的直接后果:就是导致中国诗歌的无限贬值,与人民大众的距离越来越远。
  诗歌是需要标准的。这种标准不是某位大师酒后胡言,也不是某位权威刻意炮制,而是文化传统中蕴含着的“美仑美奂,惟妙惟肖”的诗歌的锋芒。是读者读诗过程中的感奋和震颤,欣慰和微笑,是跨越了时空与语言界线的特殊氛围。我以为韩歆在这方面是把握得比较好的,至少比我看不懂的那些“经典”诗歌要动人得多。
  “鸡叫三遍/以梦走路的人/陆续回来” ,开始了新一轮的劳作,如此反复,就是我们大多数人平凡的一生。韩歆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大众的场景中,感受并说出大众的真实,或许我就是被这种艺术化了的简洁的真实所吸引。但我想指出的是:如果你要体验这种吸引,必须通过语言的通道,进入韩歆所设置的朴素的诗歌语景中,牢牢抓住一个孤独但高傲的灵魂,在黑夜的星光下疾行。也就是说我们要怀着与韩歆同样忧伤敏感的心态,平静的而不是浮躁地打量每一个路经眼前的同类,体味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从中发现带有普遍趣味的东西,引领读者进入一个全新的精神画廊,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我们所熟悉的美丽、善良、奸诈和丑恶。
  从大的方向上看,韩歆无疑属于学院写作的范畴,但他不卖弄,也不故意藏拙,让你一眼就能看到他丰富多彩的内部,是需要继续保持和发扬光大的。
  如果非要我指出不足的话,就是韩歆诗作的数量太少,或者说公开露面的诗作数量太少,很容易被当下诗坛泛滥的伪诗、歪诗所淹没,还不足以引起诗歌圈子更多人的关注。另一方面,我坚持认为韩歆还可以与现实意象结合得更紧密些,更平易近人一些,以期拉近与更广大读者的距离。同时在语言的张力方面保持足够的平衡,在不断加大语言跨度的基础上,避免语言技巧上的大起大落,尽量与诗歌所表达的精神意蕴更进一步吻合。不知各路朋友以为然否?

                         2000年10月15日夜匆草于诗城奉节
                             10月18日凌晨略作补充、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