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所见
[2005-6-7]

作者：王小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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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窜动如无数猛兽的河

是谁发出一条长火
谁把气愤迎头泼在那水上。

滑软的外衣破了
白骨头终于挣脱出安静的肉。
猛兽都激动了都跳起来
前面在逃后面在追赶。

这个没有了身体只剩白浪滔滔的人
要撞出多少条寻仇的路。
仇恨全身翻开
气势越跑越白。
连一条河都会这么愤怒。

寂静压紧天地的四脚
山吓得很小。
我惭愧我不敢再向它走近
我怕被一条河感染
就看着它这么疯龙饿虎
吼叫啊奔向低处。

二　白马正像鸽子一样经过

像未成年的鸽子
没做过信使没衔过橄榄枝
像没犯过一次错误的小飞行者。
是人间不理解的那种轻
突然就到了眼前。

草沫的气味加上跑的气味
微微有点暖和
我回头就碰到它多棱角的脸。
人和人不会走到这么近。
尾巴正好和着风
鬃毛挂满苍耳子挂满无花果
它打扮得太自然了。

像大动物那么从容
小动物那么单纯。
白色的马都不学说话
没什么可说的。
或者全无声响像这样过去
或者起身带动着一束光奔跑。

三　女人们一团乱云过马路

隔着玻璃窗我看见女人飞渡。

有人太热爱马路了。
从东到西
从没有到什么都有
她们把最小的奇迹变出来。
世界给弄得很满。

纸币一张张飘
体积更大的东西来到她们手上
满足来得太容易了。
所有这些再悠悠地过马路
风也转得香了
忽东忽西找不准路。

多么养眼的一幅壁画
彩色马赛克拼起过街的女云彩
手不能空着心不能安静
最好选她们雕饰这种年代。

可是我离开她们也不见了
留下空空的招牌闪烁的街道。
有人说过去什么也没有
现在什么都有了。

四　色彩斑斓的田野像鹰飞起来

西边那片田野
黄泥的房屋青皮的白菜
挖土豆的人穿着油绿的水靴
那么大的一片它自己翩翩飞了
淡淡的挂在天的侧壁。

现在我有点满意
神仙们全住上去了
天空才不像从前那么空。

没有谁必须在天上
但是要有人老老实实落地。
道理们缩进鹰的空巢里睡觉。
我只是惊奇花花绿绿的田野
原来那么轻盈
连翅膀都不需要
微微倾斜一下就飞起来。

你们都飞了才好
把天空塞成一盏黄灯的杂货店才好。
剩下的就省力了
看看左右
我正要彻底打扫一下地狱。

2003，4，11，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