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斯特拉尔
[2006-10-9]

作者:米斯特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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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米斯特拉尔,G.(1889-1957) 智利女诗人。原名卢西拉·戈多伊·阿尔卡亚加,生于圣地亚哥以北的埃尔基河谷,死于纽约。14岁开始发表诗作。17岁时与一个铁路职员恋爱,对方由于不得志而自杀。对死者的怀念成为她初期创作的题材,作品充满哀伤的情调。1914年以《死的十四行诗》获圣地亚哥花节诗歌比赛第一名。1922年发表第一部诗集《孤寂》,笔触细腻感人,突破当时风行于拉丁美洲的现代主义诗歌的风格。1930年后她的诗歌创作有明显的转变,从个人的忧伤转向人道主义的博爱。诗集《有刺的树》(1938)为贫苦人们的不幸大声疾呼,为犹太民族的遭遇表示不平,为穷苦儿童祈求怜悯,这一创作倾向对拉丁美洲抒情诗歌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945年 9月“因为她那富于强烈感情的抒情诗歌,使她的名字成为整个拉丁美洲的理想的象征”而获诺贝尔文学奖金,成为拉丁美洲获得诺贝尔奖金的第一人。1955年出版的诗集《葡萄压榨机》,表达了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

作者简介:
  死的十四行诗
  默 爱
  把你的手给我
  子 夜
  孤单的孩子
  母亲的诗(节选)

                死的十四行诗(三首)


        一

人们将你放在冰冷的壁龛里,
我将你挪回纯朴明亮的大地,
他们不知道我也要在那里安息,
我们要共枕同眠梦在一起。

我让你躺在阳光明媚的大地,
象母亲照料酣睡的婴儿那样甜蜜。
大地会变成柔软的摇篮,
将你这个痛苦的婴儿抱在怀里。

然后我将撒下泥土和玫瑰花瓣,
在月光缥渺的蓝色的薄雾里,
把你轻盈的遗体禁闭。

赞赏这奇妙的报复我扬长而去,
因为谁也不会下到这隐蔽的深穴里
来和我争夺你的尸骨遗体!

        二

有一天,这长年的苦闷会变得更加沉重,
那时候灵魂会告诉我的躯体,
它不愿再在玫瑰色的路上拖着包袱行走,
尽管那里的人们满怀着生的乐趣……

你将觉得有人在身旁奋力挖掘,
另一个沉睡的女人来到你寂静的领地,
待到人们将我埋葬完毕,
我们便可以畅谈说不完的话语!

到那时你才会知道为什么
你的躯体未到成年又不疲倦,
却要在这深深的墓穴里长眠。

在死神的宫殿里也有光芒耀眼,
你将明白有星宿在洞察我们的姻缘,
背叛了婚约就该命染黄泉……

        三

那一天,邪恶的双手控制了你的生命,
按照星宿的示意,你离开了百合花丛。
当邪恶的双手不幸伸进花园,
你的生命之花正当欢乐的妙龄……

我曾对上帝说:“人们把他引上了死亡的途径。
他们不会指引那可爱的魂灵!
主啊,让他逃出那致命的魔掌,
或沉沦在你赐予人们的漫长的梦中!

“我不能向他呼喊,也不能随他运行!
倾覆他小船的是一阵黑色的暴风。
让他回到我的怀抱或让他年茂时丧生。”

在如花似锦的年华,船儿停止了运行……
难道我不懂得爱,难道我没有情?
将要审判我的主啊,对此你了解得最清!
          赵振江译

                 默   爱

如果我恨你,
我会斩钉截铁地对你说,
可如今我爱你,
对人类如此含糊的语言,
我却信不过!

你愿它化作一声呼唤,
来自深深的心底,
可它还没出胸膛和喉咙,
灼热的激流早已有气无力。

我本是一个涨满的池塘,
可对你却像干涸的泉眼一样。
一切都由于我痛苦的沉默,
它的残暴胜过死亡!
赵振江译
  ——《柔情》


                把你的手给我

  ——献给达索·德·希尔维拉①

把手给我,让我们来跳舞,
把手给我,让我们来亲热,
我们象一朵花,
花儿一朵……

我们唱的是一首歌,
跳的是同样的舞,
象一株摆动的麦穗,
麦穗一株……

你的名字叫玫瑰,我的名字是希望,
你会忘掉这两个名字,
因为我们跳舞的地方,
是座荒丘,那么荒凉……
       陈光孚译

 ① 智利诗人,曾帮助米斯持拉尔出版诗集。


                子  夜

美哟,这子夜。
我所见玫瑰树的枝节里
流涌的糖汁升向玫瑰。

我听见
威严的虎,那炽烈的条纹
不让它睡眠。

我听见
一个人的诗章
在黑夜里增长,
犹如沙丘。

我听见
我母亲在沉睡,
呼吸着双重的气息。
(已经五个岁月,
我沉睡在她身中。)

我听见
罗讷河流向下游,带着我①
象个父亲,被盲目的泡沫蒙瞎了眼睛。

之后、我不再听见什么,
只是向着
阿尔莱斯的城墙下落,②
充满着阳光。
  王央乐译
 ① 罗讷河,从瑞士流经法国入地中海。
 ② 阿尔莱斯,法国城市,在罗讷河畔。

                孤单的孩子

我听见一阵哭声,就在山坡停住,
走近路边一座茅舍的门。
一个孩子从床上以甜甜的双照看我,
无限的柔情仿佛醇酒,把我陶醉。

母亲迟迟未归,还在田畴弯腰劳动;
孩子醒来寻觅温暖红润的奶头,
放声号哭……我抱起他紧贴胸怀,
一支催眠曲从我胸中升起,颤颤巍巍……

月儿从敞开的窗口瞧着我们。
孩子已经沉睡,歌声伤佛另一种光
冰浴着我因此而充沛的心胸……

那位母亲慌张地急忙开门走进,
看见了我脸上的幸福那么真实,
竟让她的孩子依然留在我入睡的胳膊之中!
   王央乐译
       ──《外国文学季刊》1984.4.

                母亲的诗(节选)


  被 吻

  我被吻之后成了另一个人:由于同我脉搏合拍的脉搏,
以及从我气息里察觉的气息,我成了另一个人。如今我的腹
部象我的心一般崇高……
  我甚至发现我的呼吸中有一丝花香:这都是因为那个象
草叶上的露珠一样轻柔地躺在我身体里的小东西的缘故!

  他会是什么模样?

  他会是什么模样?我久久地凝视玫瑰的花瓣,欢愉地抚
摸它们:我希望他的小脸蛋象花瓣一般娇艳。我在盘缠交错
的黑莓丛中玩耍,因为我希望他的头发也长得这么乌黑卷曲。
不过,假如他的皮肤象陶工喜欢的粘土那般黑红,假如他的
头发象我的生活那般平直,我也不在乎。
  我远眺山谷,雾气笼罩那里的时候,我把雾想象成女孩
的侧影,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因为也可能是女孩。
  但是最要紧的是,我希望他看人的眼神跟那个人一样甜
美,声音跟那个人对我说话一样微微颤抖,因为我希望在他
身上寄托我对那个吻我的人的爱情。

  甜 蜜

  我怀着的孩子在熟睡,我脚步静悄悄。我怀了这个神秘
地东西以来,整个心情是虔诚的。
  我的声音轻柔,仿佛加上了爱的弱音器,因为我怕惊醒
他。
  如今我的眼光在人们的脸上寻找内心的痛苦,以便别人
看到并了解我脸色苍白的原因。
  我小心翼翼地拨动鹌鹑安巢的草丛。我轻手轻脚地走在
田野上。我相信树木也有熟睡的孩子,所以低着头在守护他
们。

  永恒的痛苦

  如果他在我身体里受罪,我会苍白失色;我为他隐秘的
压迫感到痛苦,我看不到的人稍一活动可能要我的命。
  可是你们别以为我只在怀着他的时候,才跟他有千丝万
缕的联系。当他下地自由行走的时候,即使离我很远,抽打
在他身上的风会撕裂我的皮肉,他的呼号会通过我的嗓子喊
出。我的哭泣和我的微笑都以你的脸色为转移,我的孩子。

  大地的形象

  以前我没有见过大地真正的形象。大地的模样象是一个
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生物偎依在她宽阔的怀抱)。
  我逐渐明白了事物的母性。俯视着我的山岭也是母亲,
黄昏时分,薄雾象孩子似的在她肩头和膝前玩耍。
  现在我想起了溪谷。溪底的流水给荆棘遮住,还看不见,
只听得它潺潺歌唱。
  我也象溪谷;我觉得细流在我深处歌唱,被我身体的荆
棘遮住,还没有见到光亮。

  致丈夫

  丈夫,别搂紧我。你使他象水里的百合似的在我身体深
处浮起。让我象静水一样呆着吧。
  爱我吧,多给我一点爱!我多么娇小,将同你形影不离;
我多么可怜,将另给你眼睛、嘴唇,让你享受世界的乐趣;
我多么脆弱,爱情将使我象陶罐一般坼裂,倾泻出生命的美
酒。
  原谅我吧!我步履蹒跚,替你端酒时笨手笨脚;是你把
我充实成现在的模样,是你使我的行动变得这么怪里怪气。
  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亲切地对待我吧。别热切地搅扰我的
血液,别激动我的呼吸。
  如今我只是一幅纱幕;我整个躯体只是一幅有个孩子在
底下睡觉的纱幕!

  黎 明

  我折腾了一宿,为了奉献礼物,整整一宿我浑身哆嗦。
我额头上全是死亡的汗水;不,不是死亡,是生命!
  上帝,为了让他顺顺当当出生,我现在管你叫做无限甜
蜜。
  出生了吧,我痛苦的呼吸升向黎明,和鸟鸣汇合!

  神圣的规律

  人们说,经过生育,生命在我身体里受到了削弱,我的
血象葡萄汁从压榨机流出;可我只觉得象是吐了一口大气,
心头舒畅!
  我自问道:“我是谁,膝头能有一个孩子?”
  我自己回答说:
  “一个怀着爱的人,在被吻时,她的爱情要求天长地
久。”
  大地瞧我怀抱着孩子,为我祝福,因为我象棕榈一样丰
饶。
                雷 怡译
            ——《世界文学》19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