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
[2009-3-9]

作者：王世浩
来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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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的探亲假结束了，从老家给我的孩子带来了湖北的小吃——麻烘糕和孝感麻糖。无知的孩子见到好吃的，她的病好了一半；而我望着小吃，泪水在眼睛里一直游荡，始终没有掉出来。妻子看到那一红一绿的包装盒，咧着嘴笑我说：“这是谁家的喜事，还送这个？”我无趣地回答了她，说是同事送给孩子，没有什么喜事。从岳母家出来，我还在品味着小吃的味道。那小吃芳香的味道或多或少，还有我儿时的味道，但细细品尝后，已是时过境迁啦。儿时的甜蜜，如今已变成痛楚的苦味。
    母亲因家贫在豆蔻年华的年龄，穿上了黄军装。一个幼小的姑娘只身来到，号称“地下湖北佬”的武汉，做了一名现役运动员。在那里结识了我的叔叔。叔叔的名字叫任全成，我们爷俩同属牛，他比我大二十四岁，河南省密县人，曾是高干子弟，因为父亲过世的早，无奈之下投笔从戎，和母亲在一个部队当运动员。
    我和我的叔叔一生中只见了三次面，每一次都对于我来说是遗憾。
    在我九岁那年，我和父母当时还在老宅住着的时候，一天，母亲领回家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他就是我的叔叔。他当时穿了一件蓝色的中山装，蓝色经过水的揉搓，已不是那么鲜艳了。父亲用酒菜款待了他，吃饭时，父亲把我和弟弟叫到近前，依次喊了他一声：“任叔叔。”他看了我们哥俩没有说话，只是和父亲喝酒。他的酒量很大，酒量同样大的父亲在一旁还在劝酒，我只记得，他说了一句：“老王，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啦。”饭后，我和弟弟在院子里玩，不知叔叔跟父母说了什么，然后就悄然地走了。
    转过天来，他请我们一家四口，还有父亲的同事看了一场全运会的击剑比赛，然后他又是无声地离开了我。后来，我的父母跟我道出了实情：原来，叔叔这次是第一次来天津一是跟随湖北省队到天津打比赛，他负责摄像；二是来看看老战友和她的家人。那天在家里的私谈，主要是为了一件事，就是叔叔也有一个儿子，但自幼心脏不好，随时随地都有夭折的可能。但他看到我们兄弟俩时，便萌生了过继我们兄弟俩中的一个，给他作义子的想法，并许下重誓将来我们继续在体育事业上有所发展。作为经历过运动员生涯的父母，深知成为一名出色运动员的艰辛，再加上让一个小孩子只身在外，况且还要寄人篱下，就一口回绝了这个念头。
    当时年幼的我，只觉得叔叔是那么的可亲，没有体会到他生活的苦辛，原谅我吧，叔叔。
    叔叔第二次来天津是我刚刚结束中考的时间。他这次来是因为有到北京学习的机会，顺便来看看我们这一家人。父亲依旧用酒菜招待了他。在我们一起吃饭时，我注意到他那件烟色的西服的袖口处有几处已经飞了边，头发有些黑中带白，眼睛深陷在眼眶里，就像用刻刀在那个部位刻一幅署名叫“眼睛”的版画，原先清瘦的身子更加修长。这一次，父亲没有喝酒，也没有劝酒。他一个人独酌时，用筷子夹起父亲刚刚熬好的泥鳅鱼，大口地往嘴里送，连根鱼刺都没有吐出来，茶杯里的高度白酒，就如同白开水一样，三口就是一满杯。他打着饱嗝和酒气，对我们讲，那边的生活比较苦，他当时只是一个工薪阶层，物价远比天津高得多，两口子一月挣来的钱，一多半都贴补到我那个兄弟的身上。
    叔叔离去的时候，是我送的他，因为他在选择我和弟弟时，更偏爱于我，而我也喜欢跟他在一起聊天说地。叔叔是从天津北站回的北京。在上车前的时光里，我和他在路边买到了一本他一直梦寐以求都想买到的书。他当时高兴得像个孩子，这期间他给我讲了他的过去和现在，做人和爱情，没有提到将来的他，用他自己的话讲，不敢奢求未来。望着我疑惑的眼神，他边说边笑，边用温暖的手爱抚着我那小脑袋瓜，我在朦胧中似乎听懂了一些。
    列车的汽笛淹没了叔叔对我的嘱托，请理解我，叔叔。当年的我，才是一个毛头小子，但从此我的性格里继承了你的基因，很像你。
    婚后的我，再次看到叔叔是巧遇。那天中午我赶回家去吃饭，进到屋里，发现叔叔正在和父亲一起喝酒，我便匆匆打了一个招呼，短短地询问了叔叔家的近况，吃过饭便去上班了。后来我听母亲说，叔叔这次又是来北京学习的，在单位评高级职称时，落马了。
    叔叔，对不起，自古忠孝不两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真的，很是对不起。我没有再次听到你那湖北口音中夹杂着河南话的关怀，遗憾一生。
    为人父的我，萌生了给你寄一张我的全家福时，就拼命在网上游寻你，可始终没有你的下落。当你的噩耗传来时，把我从睡意中唤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经过一上午的验证，终于知道了，你我已经是阴阳永隔了。我没有哭出声，但内心的眼泪，只有兰烟看见了。她理解我，我想我能理解你。
    时值寒露已过，武汉那边的气候如何，婶子和兄弟安好？天津这边已经下过几场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凉，望着同事捎来的小吃，我的内心也是凉凉的。菊花黄，我独自在家为你点燃起白烛，焚起檀香，盘起双腿，坐在你的面前；倒上一杯清酒，摆上一副碗筷，立好一支燃着的香烟，闭目聆听你的教诲，追忆我们相见的情形……
    叔叔走好，他日我若腾出空闲，必穿黄河，越长江，去看你。今夜无月无星，但阴阳相互通便，你是否听到我的你的思念。
    小吃，诱人食欲的食物，追忆往思的苦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