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狼诗选
[2003-10-17]
作者：南方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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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
没有烟花的十一月
商贾的服饰花鸟涌现
烟雨不在的十一月
谁惊异地看到
一只又一只醉蟹爬出那堆古画
熏熏然抖落尘埃
谁的翅膀轻拽车马
石桥上叮叮当当的怪石
灯光 桃红柳绿
一管碧箫吹奏
江南 丽人轻拥芳名
一小碟又一小碟
秀靥纤腰 疏香娇软
从古典的箸到现代的筷
吹弹可破 从哪里发出轻轻的呼唤
谁因此擎起“隋”
唇温酒具
谁身畔总飘着
唐代女声
■ 咖啡煮碎鸡鸣
牙的方糖在咖啡中溶解
心湖里沉淀着纷乱的蟹
受伤的夜片片抖落蓝色鹰羽
手挽下弦月的胳膊不让离去
眼皮向眼珠索取饮食
白色鸡鸣却悄然而至
■ 平衡
太阳沉入海底
星星浮出水面
飞鸟前两天还跪在树上
忏悔
因为金秋的赦免
七色果子将重新沉重
枝头
列车向南
京腔变淡
乡音就浓了起来
■ 边界
成熟是边界，枝头和土壤
翅膀是边界，大地与蓝天
生与死用坟墓堪界
男孩与男人之间
一条婀娜边境线
我一天天吞并过去
又背着现在这块碑
扩张未来
从来看不见边界
一觉醒来
就已抵达国境以外
■ 感知
某片绿叶隐匿香丘
埋下蝴蝶的旧衣
渔民和船同床异梦
鱼和水谁是主题
拾金不昧的土壤把金币交还失主
当细雨生产湿泥
无人认领自己的名字
古书双手合什
血管晃亮如银
速度将不再是秘密
■ 望钥
穿过白菜地
披一身珍珠霓裳
夫子河里的圣浴
融化在彩虹的故乡
甜啊
柑橘里像撒了白糖
温暖啊
每枚鱼鳞上都克隆了太阳
草儿在生长
蜜蜂在流淌
白鹤涉水也是交响
樱桃树上挂两颗黄莺铃铛
麦苗裂变群星光芒
山塞托起月下守望
■ 归去来兮
依恋的足迹很咸
南方少年家远
小鸽子找不到停靠的肩
就落在你未及带走的旧衬衫
扯着衣袖
北方的青年
挖不到菊花下那枚火柴盒
金鱼的灵柩
再次归来
油菜花还记得你的气息
独木桥却不再佝偻
■ 照片上的人
只是遭遇了一个名叫火的女人
燃成灰烬
才和相似者的骨灰
相似
■ 冬日
最后一个红脸汉子醉倒
北风清理餐桌
绿乳汁被未出生的胎儿吮尽
青蛙走进吴侬软语的歌
银花悄然隐去
大地慢慢收获了寂寞
■ 雨季将要来临
晨曦，一片滩涂
远处
眼睛与水面
分别洞察整体与内部
竹屐上老人斑密布
木楫，悠悠青苔不忍卒睹
剥开最后一粒贝壳的棉袍
温度在激励
太阳懂得鼓舞
重新注解一颗江河的纽扣
生命将再次欢呼
■ 家乡菜
我宁可换上简陋背景
从华丽金属物重新沦落为步行
我宁可低头拭擦一整天分币
就算弄脏内衣也要
把绿色体温一一烙在心底
从此离开所有苍白
离开，我只为买一次故乡的菜
买故乡的菜
痛快！
每眼莲藕都保持动态
一尾鲜鱼的订婚戒指
每棵甜菜都吸引蜂蝶
谁咬出两杯蜜汁
谁一生都把双脚当菜根
呼吸 呼吸 呼吸……
■ 失眠之伤
附近是车马的潮声
而我们胸中的海潮刚刚拍裂
迎面逼来的口水
洪荒期伊始
我们就肆意挥霍
长江里的白雾
我们就互不相让
四条火红的螯拧在混沌里
你摈弃又捡起谁遗落的
铁甲，这个动作渊源于神农
如江涛起起伏伏
与端黑陶碗一样
与驾独木舟撒麻绳网一样
金陵城的一条巷子与
今天的珠江路一样
念珠已失眠两千年
悲悯行走的他
正卧在不远的扬州古刹
从从容容数山羊
从庙宇上一片琉璃瓦数到
菩提叶露
从晚课的木鱼声数到
晨钟
我的后裔继续着父辈
鲜美的肉
你的子嗣还捧着祖传的
蟹篓
而他的来世，是否坚持
扫尽落叶，住进一间舍粒子
面壁，清修
在某个互动的瞬间
焚起某一缕香烟
拔亮某一盏渔火
旋转某一粒水泡
在对方眼波飞快打捞
一叶鳍从太初游来
撕开它吧
撕开比河还宽的伤口
■ 天气
在青铜镜还没发明的时候
从别人眼里的惊恐
看到自己突然死去
在悬崖一面空心镜子
瞻仰内部的神迹
因为混沌里狼彻夜嗥叫
因为猛兽额间的王
因为洪水掀翻
……整个氏族的睡眠
因为雷电里站起绿色
……严重烧伤的祖先
更因为
……年复一年
谁把荆楚的钟鼎整个翻转
紧扣大江上人形的胚胎
谁用一群北方的马匹换取狐裘
裹严长四颗虎牙的婴孩
谁把漫天蝙蝠追赶成
远古的夜
陨石如流萤纷飞的夜晚
回家时就忘了雨雪的白
就忘了雨伞的坚
就忘了雨伞无法遮掩的
太多悲欢
在风和日丽咳一声嗽
是雨雪天亲友在
问寒问暖
■ 血统
季节从桃花瓣里醒转，捎来
两桅古船，驶出源头的血
在洪荒怪兽多样化的体液中
独树一帜
殷红才能形容的殷红
是盘古被巨斧磨碎的掌纹吗？
是黄帝战尤那面旗吗？
是裂在屈原脚下那道伤口
还是燃在戚继光眼里那汪火海？
或是漂洗过帝王与爱情，名流与发明
丝绸与狼烟的浩浩江水？
笛声悠扬的雇一排竹筏，慢慢睁眼的鳍
逆流而上，吐纳一串咕嘟咕嘟
善解人意的悲哀，龙眼淌着枫叶
把灯笼挂回天空
打开所有的动脉静脉吧
用我们入睡之际
跳起来奔跑的冲动
在这段颠跛的河渠
两岸只能摇撼绯红的芦苇
顺流而下的水手们饕餮着
一颗只一颗名叫心的粟
呕出并调摄一种
Ｘ光看不见我看不见的色彩
目击者扫开尘封
为何嗜血的狼时常侵入睡眠
啃咬我的梦
于是我多了种习惯
过马路四周看看
担心一头公牛
突然向我冲锋
■ 河流
最后一滴液体，沙沙旋转
河流冲刷饭碗。时间的
鳞甲半醒着
天使的羽毛保持休眠
我的头发与水藻交织得不分彼此
一根，一根
捋下民国初年的银戒
那棱角分明的水坑
是史前怪鸟留下的，是众神留下的
是那跛足的老渔夫留下的
泥鳅忧郁得像老龙王
祈雨殿破败的顶部
慎重置放一枚螺壳
洪水呀！快漫过我的心脏吧！
我知道那羽红嘴知更鸟是蓝金鱼乔装的
浑身沾着水气偷窥我的隐私
茶杯里隐约绿色不明飞行物
饮水机里尝到螃蟹的泡沫
住进一间贝壳生火做饭
煮几粒珍珠丸子
谁紧随河流行走？
水墨淡青的虾
是白石老人俯案作一幅画
赐予端庄的美人鱼
分她一半血液温暖我自己
河流啊！我的河流！
柔软的犄角错把我当斗牛士
你跟着我，我跟着圆圈
城市也随我睡在河流肩头
一点一滴打湿的人体，雾的尽头
不信看看我额头，簇簇
日益清晰的浪花
■ 城市传说
多云 转阴
失去鹰的天空燃尽
旗帜与火炬
火烧云红着山头
风是一种飞翔吗？
云早迟会变成泪滴
如果鹰向上抬起了腿
会攀上最高我们奋斗一生的山峰吗
骨头演化箭镞向上
肌肉蜕变力量向上
灵魂啊
回音的矫影
死亡的胜利属于谁？
在城市根部 地铁商场
我用钞票释放鹰羽，囚禁
鹰永恒的波浪
一千阶石梯被抬上公园
低贱的轿夫，背负歌狂
鹰眼睁开整个天空
热泪盈眶的自由重新绽放
（南方狼，生于1982年2月，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重庆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出版有诗集《少年乔的理想》、《红钢笔》及长篇小说《乌鸦，与龙共舞》等。海狼工作室主要创始人，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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