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苦等着干渴的嘴唇(十九首)
[2004-3-2]
作者：肖铁
来源：原创
点击数：4827
杯子苦等着干渴的嘴唇(十九首)
——2004年肖铁诗歌创作之一
楼 上
楼上有风 有喧闹声
楼上也看不了多远
一场大雾
使整座城市失明
2004-1-6
冷 脸
一张冷脸
再加一张冷脸
两张冷脸
照得心凉半截
她们跟在身后 随着我
走上一层楼梯
再走上一层楼梯
……
然后
在某个角落
我坐下来 无奈地
坐下来
她和她左右侍立
寒气威逼着
我把一份东西给她们看
她们冷笑
我的心即刻凉透
因为那声音
像雪亮的刀子
2004-1-6
稀 释
蜷缩着
蜷缩着
蜷缩在黑暗里
当一个人疲惫不堪的时候 我发现
宁静中的黑暗是最好的被子
这就好比黑暗是果实
而人是果实心中温暖的虫子
蜷缩着
蜷缩着
蜷缩的美好让我嗅到了香甜
果实被我想象出各种可能的颜色
它旋转着 发着光
从各种角度
照射我
一只被菜叶层层包裹着的菜青虫
蜷缩着
蜷缩着
甜美舒适地
蜷缩着
幸福着
悠远着
2004-1-6
缺 陷
就是一堵墙
一扇玻璃
中间出现一个大洞
从里向外
刮着阴风
边缘呈锯齿状的洞口
经常卡住
弱者的脖子
2004-1-7
梦醒后确信自己真的没来
此起彼伏
沿着商场的电梯
有人浮上来
有人潜下去
饭后我走到商场里
踩在电梯上
我感到自己在做梦 五彩斑斓的梦
上下左右
花花绿绿的都是商品
梦境在加深
上下左右
来来往往的人
又使加深后的梦境变浅 变简单
小时候我经常做梦
做梦去县城里的百货商店
每次都确信自己真的去了
梦醒后确信自己真的没去
现在想想
够可怜的
小时候的可怜梦一直缠绕着我
让我永远也无法
把梦境和现实
截然分开
2004-1-10
杯子苦等着干渴的嘴唇
星球上的某个地点
一个热水杯中的
一半热水
被拎起来 倒进一个冷水杯
之后 冷水杯
也变成了
热水杯
这样一来 一共
就有了
两个热水杯
两缕美眉一样的水蒸汽
在南回归线附近的冬天里
袅娜 飘摆
弥漫开来
等一等
等两半热水很快凉下来
两个热水杯
就失恋一样 一齐
变成了
冷水杯
星球上有多少个这样的杯子啊
苦等着干渴的嘴唇
2004-1-10
叶子的窗
叶子打开窗
有风经过
有雨经过
叶子关上窗
有梦经过
有底端雕刻过的云飘过
叶子睁开眼睛
对早晨说：
“我的衣服是绿色的”
叶子闭上眼睛
对黄昏说：
“我的梦境是玫瑰色的”
叶子从早到晚唱着歌
跟昆虫小鸟一起唱歌
直到有一天
秋天来叩门了
叩啊叩——
叶子的窗门都被叩成了黄色
2004-1-16
一条水平方向游动的鱼
一条水平方向游动的鱼
它有漂亮的泳姿
它在微笑
它看不到水
它看到缓缓上浮的气泡
它的前方是
一幅鱼罐头广告
它在广告前逗留了好久
它想吃掉同伴的尸体
却无论如何
也吃不到
2004-1-16
坐在阳台前的女人
看得出 她的——
身材不错
长相不错
心情就不见得好
不知她手中摆弄着什么
她的——
右边是大半个沙发
左侧是柜子一角
光线较暗
唯一发亮的是她的额头
她是美女
她望着手中的东西出神
现在，她把她的心事
纠结成——
一团乱麻
一个死结
一块水质糟糕的冰
一抹乌云肆虐的天空
……
她陷入困境的样子越看越美
越看越迷醉
阴天里的她
苦捱在阴影里
阴影里的她 真美
额头下的表情 更美
只要 只要一点点光线
就给守口如瓶的花
注入了养心的水
2004-1-19
新 年
楼上楼下
美眷名车
那是富人家
穷人呢——
穷人在急着赶火车
千里迢迢
大包小包
黑灯瞎火
拼命往家里搬
搬啥呀——
搬很多很多
值不了几个钱的东西
2004-1-19
天 气
天哭了
还是天漏了
反正地面全都湿透了
风一阵雨一阵 没完没了
我站在树梢够不到的阳台上
抬头望 心想：
老天啊——
您啥时候笑一笑呢
2004-1-19
新年爬雪山
好大一座山
好大一座雪山
生来就是给人爬的雪山
新年了 从四面八方
来了很多外地人
老的小的
花花绿绿地一起爬山
五颜六色的衣饰
在雪山的映衬下
煞是好看——
雪山太大了 人太小了
太大让太小心存景仰
心存征服的欲望
如果把雪山比作肥硕丰满的女人
爬山者是些什么东西呢
你看 你看
那些雪山映衬下的爬山者
像一群蠕动的蛆虫
边爬边产下
五颜六色的
垃圾……
2004-1-21
孤 独 者
如果一座繁华的城市
空无一人
如果你在一个
寒流肆虐的黄昏
进入这座空城
进入这座丧失听觉的丛林
如果你遍巡这座空城的
每一条街道
每一个公园
每一户庭院
如果你像一条丧家犬
嗅着偶尔碰到的僵硬的骨头
感到万分沮丧 万分凄惨
如果寒冷 孤独和恐惧
驱使你从相反的方向
走出这座空城
如果天地间你的身影愈来愈小
小至一个逗号
如果转过黑漆漆的山坳时
你突然间回头
如果整个城市突然爆发出
海潮般的对你的嘲笑
你会不会被那股低俗的声浪
一下子
击倒发疯……
2004-1-23夜晚 彻骨寒冷
事件1：痛苦的方式
汉白玉的防波堤
哭泣的少女
对岸 高楼里灯火的影子
在宽阔的河面上波动着 波动着
夜风一阵阵吹
少女的头向后仰起 仰起
路灯的光线衬托出她
额头 鼻梁 和嘴唇
的轮廓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
她的睫毛长长
冰冷的泪水 顺着眼角
缓缓淌下 淌下
痛苦是她心中 正待形成的矿脉
她在承受一轮轮的震波
桥边真冷
似乎她正在用这种方式
浇铸一段
——刚刚
了断了的情事……
2004-1-23大年初二夜
事件2：痛苦的方式
他在沙滩上疯狂地跑
赤着脚跑
泥水溅到蓝白相间的
条状衣裤上
就是病房里病人穿的
那种宽松的条状衣裤
踩出的脚印深深
又倏忽隐没
跑啊跑 终于
他跑不动了
踉踉跄跄 他站不稳了
他的手触到泥了
他本能地调整了一下重心
又疯狂跑了一阵
扑倒在一块青色的大礁石上
海浪汹汹——
浪头一个接着一个
重拳一样打在礁石上
水花飞溅 鸥鸟惊飞
他高举双臂
仰天吼叫
喷射着心中的块垒……
2004-1-23大年初二夜
寒冷自定义
譬如一只白乌鸦已经冻得发黑
很多只黑乌鸦却又冻得发白
譬如白人冻成了黑人
黑人冻成了白人
黄种人冻成了红种人
……
譬如雪地上的一只手在度量
炉膛的深度
许多棵枝繁叶茂的树被砍倒
鸟雀从巢穴里飞出
譬如我在一个黎明前忽然撤走
隔两天
我又让一池春水
顿感大难临头
2004-1-25
事件3：表达恨的方式
她从背包里拿出她男朋友的照片
先竖着撕——
一下 两下 三下……
再横着撕——
一下 两下 三下……
直到撕不动了为止
接着 就有一小撮
一小撮彩色照片的碎屑
摊在她伸开的手上
……
车窗外的绿树一排排闪过
风吹着她手中
——那些碎屑
吹到很远很远
一直吹到
她和他的梦
刚开始的地方……
2004-1-25夜晚
今晚 电视剧播到最后一集
几个主角 都在各自的
阴暗角落里 以习惯性的
表情 心理 和姿势
思索着——
下一步该怎么办
(意即:下一出戏该怎样演)
这么多天了 我被人家
这几个偶像
从第一集 牵到最后一集
中了圈套似的
嗅着他们的蛛丝马迹 他们
每走一步 我都瞧准一步
生怕断了明晰的思路
那种感觉中的我 分明就是国产片中的
便衣 顺着漆黑的小巷 步步紧逼
或者也可以叫 亦步亦趋
每播完一集——
我都会对着戏里戏外的夜空
大发人生之感慨
因为当今的电视剧
正反两方面的主角
都已经修炼成哲学家了
瞧了这么多部 颇受传染
想想即将大白的真相
想想就要揭开的谜底
想想导演 想想编剧
想想自己对现实还有那么多无知
……
唉——
叹息了一阵之后
我忍不住笑了
今晚 电视剧
终于播到了最后一集 妈的 真有趣
电视剧里那几个主角配角
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似的
还在装模作样
煞有介事地
等——
等着剧情把他们一个又一个清理掉
2004年1月31日星期六
事件4：悲剧的一种时态
她躺在她
未来的老公 和
过去的情人之间
她是一座新坟 新坟后面
是一条小河 前面
是死气沉沉的荒原
小河里流过的水 一点点
蚕食着坟下的泥土 还有残梦
荒原上吹来的风 一阵阵
抽打着坟地上的宁静 给她的耳朵
戴上绝望的耳环
坟地附近 阒寂无人
她听到了怪兽在她体内吵架的声音
2004-1-26
肖铁，东北人，1969年出生，喜舞文弄墨，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报刊。在《绥芬河日报》、《南方周末》打过工；2002年创办民刊《先行者》，2003年创办民刊《今朝》。著有诗集《废墟照耀下的心灵》、《历史的陡坎》、《在真实与虚构之间》，散文集《爱是锁链和囚牢》等，现供职于佛山市南海区桂城中学校刊编辑部。
（作者地址：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桂城中学《桂中人》编辑部 528200）
E-mail：xiaotie0452@sohu.com 电话：0757-86397957（宅） 0757-86322679或0757-86322435（办） 手机：13535765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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